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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獲知雨盦師去年(2010)四月中辭世,至今無一字以弔.上两個月人在台北,想去探望汪師母,因循耽擱,終未遂願.日前在網上見有人提及汪師,不勝悵惘,因拈出真韻吟成兩絕,蓋學生子一瓣心香,聊慰先師於泉下也 .
  
悼汪師履安夫子二絕句
一面緣慳事尚新,1  天涯此際淚沾巾;
曲終未許廣陵散,   為有他年更後身.2
1.本事見台北去來之四.
2.某嘗戲謂<汪容甫乃先生前身>,然則焉知他年更毋後身?


歲渺情遙記不真,  離多會少各風塵;
媿無可述夸師友,  明月清風慰故人.


某舊作中有涉汪師者,今檢出附置於后,或可供作他日治史者補遺:
許多年來,時常惦念著要去探望汪履安夫子,幾次返台都未如願,這回鐵了心要做好這件事.同窗何淑貞打聽到確實的地址,約好醒宇兄在某個上午登門拜訪.大門打開,我當然還認出來汪師母,只是她已經認不得我,而且也不太記得有我這個過去常來叨擾的學生了.汪夫子遍植桃李,不見二十多年後,來两位已是白髮稀疏的糟老兒,是該記不起的.汪師母說夫子前時發病住入加護病房,目前意識尚清楚,她正要趕去醫院,會代我們向汪夫子致意云云,二老兒唯有悵然而返,.隔了幾天,醒宇兄電話連絡得悉汪夫子已移轉普通病房休養,據說仍不宜見客,病情有起色已足欣慰,探望的事不妨以待來兹了.倒是另有一汪老,某之忘年交也,前文亦有提及.此老年逾杖朝,九秩已在望,能聯絡上未免開心.楚雄兄、醒宇兄及夫人皆舊識,遂約好擇日餐叙.期日,楚雄兄夫婦、醒宇兄夫婦連同老頭兒夫婦,齊聚蘇杭小館,雖非群賢畢至,倒也老少咸集.醒宇兄携來一瓶十五年<約翰走路>,汪老上座,舉杯必盡,豪氣不減當年,某一旁陪飲,固未敢更勸也.汪老謂近年除雙目曾因白內障動過手術,全身上下完好無恙,世有所謂天生異秉者,汪老足當之.此會前通電話時,汪老曾告以前數日不慎在浴室摔交,圓顱小有掛彩,幸無大礙.詢以何由致此?謂金鷄獨立時未站穩乃至滑倒也,此老豁達詼諧如是,難怪能壽而且康.當日一席餐敘,觥籌交錯,談玄說古,老朽已二十年來無此樂.八月中初抵台北,聯絡上汪老後,在<高記>先有小聚.汪老出示其歷年大作,有對聯有詩詞,錄其長聯两副,詞两首以饗同好.
       書齋
海雲一角,且託萍踪,曾學鬧市吹簫,恥向豪門彈鋏,自愧無才無拳勇,祇危心素節,矢志恩仇,拔劍問長天,忍令斯文常寂寞;
窓月半稜,別饒清趣,不在前庭種栁,又未後院樹桑,但喜有酒有詩書,任豪飲狂吟,寄情嘯傲,揮毫空萬古,縱非名士也風流.
       七十自壽
八千雲月昔曾經,有懷投筆,有志請纓,世路總崎嶇,差幸挺得住腰身,站得穩脚步,說得出真話,對得起良心,富貴非所期,惟愚尚知全道義;
六九韶光今過盡,無語驚人,無行駭俗,胸襟存坦蕩,居常邀幾個良朋,買幾壺好酒,下幾局象棋,打幾圈馬將,逍遙多自在,以壽聊足補蹉跎.
       鷓鴣天(民六十一年五月)
刻骨相思獨倚欄,少年亡命出鄉關,新營燕幕勞兼瘁,大野鵬摶去不還.羞面北,奮圖南,遙從日下望長安,炎方誰說無霜雪,請在離人鬢上看.
       鷓鴣天(民七十八年八月  寄照片示大陸兒女)
望斷天涯倚遍闌,何曾有夢到鄉關,庭前玉樹滋慚憾,山外孤雲自往還.居海右,憶江南,神馳萬里繞長安,痴兒欲問衰翁事,華髮盈顛仔細看.
(台北去來之四)


若干年前,(已不復記確實何年),某日接郵件,乃履安師汪中先生寄來短柬,柬云:山隸足下,久不相見,前晤叙話,至為歡欣。前日又得新作(按:新作為何已難追憶),知有心而慨然如是也。僕來去台中(按:時汪師似兼客座於東诲大學),倉卒少暇。近作絶句三十首,字小迹蕪,奉上影本,恐不知能入法眼耳?匆匆,并頌近祉! 十一月十二日 中頓首。 内附燕游雜詠三十首,蝇頭小字行書,娟秀悦目,雖属影本,而清晰可見。先生書法,初摹黃庭,次寫張黑女以嚴密間架;及後書藝大進,則晋帖魏碑、唐楷宋行,隨意臨摹,莫不得其神韻。而终以行書為先生所獨到。短柬寥寥數語,雖閒話家常,而清新可喜。某畢業師大,於今逾四十載。其間与先生偶或茶酒叙晤,詩賦談歡,惟每匆匆小聚,未能盡興。雖然,則暌違不見,消息未通者,二十年矣!今翻檢舊篋,重讀手札,不覺唏嘘!雲天在目,人各一方,後會之期,未知何日也。略抒數言,以誌感慨,並録當時讀汪師詩後所成絶句,及詠頤和園二首次韻,聊作紀念也!


雨庵師燕游雜詠讀後
宋調唐音久未聞, 窮辭撏撦漫紛紛;
燕游揀得精金玉, 詩韻吟成獨不群。


次韻詠頤和園
可憐天子是鬚眉, 在世何曾見日晞:
閣有遺香非關佛, 深闈似海命如絲。


當日旌旗獵獵陳, 满園花木起烟塵;
百年血淚斑斑在, 試問如何說与人?


附汪師詠頤和園原玉
佛香閣子妒蛾眉, 黃瓦紅牆露易晞;
難覓鸞膠聴雅奏, 哀哀弦已断朱絲。


三徑初成迹已陳,畫樓石舫逐香塵;
花須一夜争春發,女主由來第一人。
按:先生近體雖佳,而樂府更擅長也。有集曰雨庵和陶詩,不讓魏晋諸賢。
 (憶雨盦師)


秋日無俚(墨市值晚秋),翻讀雨庵夫子和陶詩,至<哀翰卿>一章(和陶詩己酉九月九日),不禁掩卷唏噓。原詩云:
卅載龍泉寮, 君真君子交。 一别倏幾日, 所悲風木凋。 
亭亭三株樹, 迥然天宇高。 方期對秋爽, 表表佇雲霄。
寒柯一摧折, 念之何煩勞。 殷勤出餞我, 琴亡中心焦。
尔歲君不樂, 體憊强颜陶。 夜台忒孤寂, 霜暮与露朝。
台湾今日大學院系的課程,改動成何等面貌,我没去了解。體育、軍訓、三民主義這三個科目,是我們當年必修的學分,體育這科好像得修四年,趙翰卿師就是教的體育課。趙師小個頭而黑壯,待學生非常和善,大包頭寬額,下停稍尖,面上常帶笑容。大學階段,班上總會有幾個愛溜課的學生,上舉三種雞肋課程,是當然的開溜熱門選項。趙師好說話,四年大學我就選他的課,八個學期只有考試時去照個面,其餘課程一概從缺。好學生容易讓師長記住,壞學生(我只壞在溜課)也是,或許這個原因,我們間一直是亦師亦友。誠如汪師詩中所示,他們住在龍泉街師大教師宿舍有三十年,雖君子交,彼此亦常有來往。在校時難得汪師青眼待我,畢業後也時往造訪,多了這層關係,趙師和我見面的機會也多了些。老友醒宇兄住在青田街時,咱俩人常到龍泉街小吃,也就經常碰到趙師,多半停下來打個哈哈聊幾句,各走各路。他老是客氣,不肯讓我們破費,也知道我們不會由他請客,乾脆哈拉一會兒,一拍两散,彼此心照。直到趙師過世,他都住在单身校舍,是那一年走的,我不知道,也不想去知道。總之,我知道他是好人,是位長者,一位君子。
 (悼趙翰卿師)


家大人一九八五年五月十七日生西,距今已廿五年,當時曾撰有先君生平行誼隨訃聞刊印,幾經遷徙,原稿及留存訃聞已遍尋不獲。汪夫子雨庵有輓詩:
吳翁享壽考, 晚歲海嶠情。 離亂萊衣少, 晨昏菽水親。
清歡勞躑躅, 陟岵歎零丁。 先志嗟毋改, 山山著令名。
余撰有輓聯:
海外詞章   此後其誰堪祭酒
眼前骨肉   今朝只我与營齋
先君訥於言,不善交際,惟愛風月唱酬,酒酣耳熱時見雋語。素遠庖厨,偶調羹湯,每得郇氏精髓。能裁縫,余兒時獲先君為製西装一套,眾人皆以為出行家之手。治金石,頗自矜。及其抵台,乃知先君且擅裱褙,惜某向拙於工巧,未傳其藝。閒談之際,曾涉養鳥之道。以為鳥宜選雲雀,盖此鳥潔淨玲瓏,叫声婉轉動聴;鳥籠能自製最好,坊間所見,多粗俗不可觀,余始悉先君兼通工藝。雲天在目,魂兮幽渺,明朝為先君廿五周年祭,略述其一二軼事,以為紀念云云。
 (夢盦先生軼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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